桃花得氣美人中

年冬天，李自成的動靜越鬧越大，大明江山搖搖晃晃。崇禎皇帝感覺這個冬天特別冷，整天唉聲嘆氣。

前禮部侍郎錢謙益，兩年前在官場斗爭中一頭栽倒，回到老家常熟。

他倒不怎么郁悶，為官半生，他掙下了一份幾輩子也花不完的家當(dāng)，還寫得一手好詩，儼然詩壇盟主，日子自然過得逍遙，能把冬天過成春天。這一天，陽光燦爛，暖洋洋地照耀著錢謙益的虞山半野堂。白衣書生騎白馬，翩然而至，遞上拜帖，對看門的仆人說：“晚生柳儒士拜見牧齋先生。”錢謙益正在樓上三心二意讀閑書，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來人，他一向不怎么喜歡長得單薄還有幾分娘娘腔的男人，且又是個沒聽說過名字的陌生人，只怕又是個自以為是滿嘴廢話的文學(xué)青年，就對來通報(bào)的仆人說：“不見。”白衣書生嫣然一笑，留下一首詩，揚(yáng)長而去。

仆人把書生留下的詩送給錢謙益，是一首洋溢著脂粉味兒的詩：“垂楊小宛繡簾東，鶯花殘枝蝶趁風(fēng)。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錢謙益一讀之下，興奮不已，對仆人說：“快與老夫備馬。快！”

這首詩里藏著錢謙益的一段快樂時光，前年他丟官之后，曾在杭州盤桓數(shù)日，與“秦淮八艷”之一的柳如是匆匆一聚，余韻裊裊，兩年不絕。其時，柳如是人面桃花相映紅，信手寫下了這首詩，錢謙益贊不絕口，惹得美人心花怒放、芳心暗許，竟然找上門來了。

柳儒士肯然就是柳如是，怪不得透著一股按捺不住的風(fēng)情。

錢謙益時年歲，雖然雄心猶在，到底有點(diǎn)力不從心，待跑馬追上柳如是，已是氣喘吁吁，胡子抖了又抖，卻說不出話來，只是拱手致歉。

柳如是仍然裝作柳儒士，操著男人腔，說：“晚生沒進(jìn)錢府的門，未曾偷任何東西，牧齋先生何以苦苦相追？”

錢謙益緩過氣來，即刻進(jìn)入打情罵俏的角色，說：“兩年前你就偷了老夫一顆多愁善感心，一段刻骨相思情，至今未還，還敢說未曾偷任何東西？”

柳如是“哼”一聲，回歸女兒態(tài)，說：“還是那么油嘴滑舌老不正經(jīng)，你說得好聽，為何一去兩年無消息？”

錢謙益說：“老夫也想與柳姑娘舊夢重溫來著，只是，你身邊來來往往的盡是高富帥，老夫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掉進(jìn)醋罐子淹死呀。”

柳如是垂下眼簾，一聲嘆息，說：“原來錢牧齋也是個俗人。我若是貪戀高富帥之人，巴巴地跑來這山野之地做什么？”

有文化的男人，最怕被女人認(rèn)定為俗人。錢謙益急了，如何才能證明自己不是個俗人呢？

柳如是在半野堂吟風(fēng)弄月、談情說愛半個多月，待要走時，錢謙益說：“且慢說走，老夫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錢謙益送給柳如是的禮物，是用十多天時間趕造出來的一幢樓，名曰“我聞樓”。

柳如是又驚又喜，口里卻不認(rèn)賬，說：“呔，本姑娘不是‘如是我聞’的如是，乃是辛稼軒‘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的如是。真正俗不可耐呀老夫子！”

錢謙益哈哈大笑：“要俗咱就俗到底！”

最讓女人動心的恰好是俗不可耐。柳如是不走了，在“我聞樓”住了下來。

愛在亂世自風(fēng)流

在大明王朝內(nèi)外交困、崇禎皇帝焦頭爛額的日子里，錢謙益春風(fēng)得意，與艷名四播的秦淮名妓柳如是開始了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事。他們游山玩水，一路香艷，纏綿悱惻之際，柳如是問了錢謙益一個戀人間最常見的問題：“你到底愛我什么？”錢謙益回答說：“我愛你白的面黑的發(fā)。”

接著又反問柳如是，“你愛我什么呢？”柳如是狡黠地格格一笑，說：“我愛你白的發(fā)黑的面。”這一來一往的戀人問答，成了愛情故事的經(jīng)典橋段。

老鰥夫錢謙益對柳如是怎么愛也愛不完，那一把冬天里的火，燒到第二年夏天，依然燒得轟轟隆隆，錢謙益就決定把歲的柳如是娶回家來。

沒有人看好這一對合計(jì)年齡歲的神仙眷侶，錢謙益雖然失意官場，卻仍然是有身份的文壇領(lǐng)袖，他和歡場女子鬧點(diǎn)荒唐事，人們可以一笑置之，他要把妓女當(dāng)正室夫人明媒正娶，則有辱斯文有失體統(tǒng)了。柳如是的粉絲也是憤憤不平，貪污分子錢謙益，仗著幾個不干不凈的錢，就獨(dú)占如花似玉的玲瓏才女柳如是，天理何在！

當(dāng)喜氣洋洋的婚船駛過來，兩岸看熱鬧的人大喝倒彩，突然，磚頭、瓦片不約而同地向船上扔去。仆人張三張開雙臂，左遮右擋，掩護(hù)柳如是躲進(jìn)船艙。錢謙益動作慢了半拍，頭上中了一顆石子，突起好大一個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