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楊小明的大學時代是從年開始的,那年他在路邊買了一本雜志。雖然什么雜志他記不清了,但是他卻牢牢記得里面有那么一句話:愛情是一種奢侈的追求。

于是,大一、大二,楊小明都沒有愛情,他的生活主題只有三個字——圖書館。

直到大三上學期的某一天,楊小明在食堂里吃紅燒豬蹄的時候看了一部名叫《大話西游》的電影,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期望,他想好好去喜歡一個女孩。于是在當晚宿舍熄燈以后,他在被窩里向天花板許下了這樣一個愿望:“上天啊,請讓我愛上一個女孩吧。”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圖書館。在閱覽室看了十幾分鐘報紙后,一個女孩圍著閱覽室繞了一大圈,最后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楊小明想起了昨晚臨睡前許下的那個荒唐的愿望,頓時兩眼發(fā)亮,并且激動地握緊了雙手。

楊小明覺得這女孩一定是上天安排來這里的,于是就想要和這位美麗的天使搭訕,可是他的舌頭卻像是攪成團了,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就這樣,墻壁上的時鐘分分秒秒走著,當女孩起身要離開的時候,楊小明突然從她身后冒出這么一句:“同學,你的板磚掉了!”他用手指著一塊墊桌腳的磚頭。

剛說完話楊小明就后悔了,因為好多人都好奇地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眼睛里充滿笑意,當然也包括這個女孩。整個閱覽室在經(jīng)歷了短暫的平靜之后,突然響起了暴風雨般的哄然大笑。

楊小明也跟著笑,只不過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他一會兒撓頭一會兒挖耳朵,場面挺尷尬?？墒悄桥s說:“同學你好幽默,只是這么大一塊磚頭,我都不知道該揣哪里。”

“那放書包里吧!”楊小明腦袋再一次短路。

那個女孩,名叫林薇薇。

【二】

之后,楊小明和林薇薇就熟悉了,楊小明叫林薇薇“兄弟”,林薇薇卻叫楊小明“呆瓜”。話說林薇薇不該這樣占楊小明便宜,可是楊小明卻覺得這是他占了林薇薇的便宜。

他在電話里告訴林薇薇一個道理:“當你心中有佛時,看誰都會像一尊佛,當你心里裝的全是屎的時候,看誰都會像一坨屎。”林薇薇生氣得二話沒說把電話給掛了。

因為這句話,楊小明的電話號碼在林薇薇手機中的黑名單里足足待了七天七夜。直到圣誕節(jié)那天,楊小明為了將功贖罪,帶著林薇薇逛遍了學校周圍的大小商店,最后終于尋找到傳說中最貴的冰激凌。

冰激凌事件之后,林薇薇就對楊小明很“哥們兒”了。冬天里她常常和舍友在宿舍用違禁的電器偷偷做些好吃的,比如說熬什么粥啦,燉什么湯啦,她總能記得捎一份給楊小明,這讓楊小明感動得一塌糊涂,不知所措。

接下來,大家就都大四了,開始忙著寫論文或者找實習單位。那天,楊小明的手機響了,是林薇薇打過來約他看電影。

回到宿舍之后,楊小明開始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深藏在箱底的帶著霉味的鏡子和梳子,他躲在門后面給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他已經(jīng)盤算好了,晚上黑暗中看電影之時,就是他向林薇薇表白之時……

在電影院里,事情的發(fā)展好像和預料中的發(fā)生了一些偏差,那就是楊小明睡著了,而且還打呼嚕。當林薇薇手中攥著面巾紙擦鼻涕抹眼淚的時候,楊小明才睡眼惺忪地知道,電影已經(jīng)進入尾聲了。

后來直到走出電影院,楊小明都沒能想通為什么現(xiàn)在的女孩子會那么輕易地在看電影的時候掉眼淚,而且還是那么一部無聊得有點搞笑的《海角七號》。要知道,他長這么大只為一部電影流過眼淚,那就是《大話西游》。他想不通是電影公司拍錯了格調(diào),還是他的眼淚流錯了地方?？墒怯幸稽c他好像想得很透徹:他和林薇薇心臟的振動頻率不大一樣,難以產(chǎn)生共鳴。于是,他就沒有給林薇薇打電話了。

【三】

后來,楊小明在另一個城市找到了實習單位,在辛苦實習了三個月之后,導師讓他回學校完成實驗報告。那天他又偷空在閱覽室里看小說,一個女孩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坐下。楊小明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林薇薇,因為這是他剛發(fā)出不久的短信起的作用。他抬頭對林薇薇說:“走,我請你吃飯,我剛領了第一份工資。”

在必勝客餐廳里,楊小明花了一半的工資請林薇薇吃了一頓飯。就在他暗自盤算剩下的工資是用來買包子饅頭還是吃泡面的時候,林薇薇的電話響了。

“你在哪兒?好,我一會兒就到。”林薇薇對電話那頭說,然后收起電話。

“有約會?”楊小明問。“是啊。”林薇薇笑著說。“你有男朋友啦?”楊小明又問。

“嗯,是啊,陳一舟。”林薇薇的回答有點變味了。“恭喜啊。”楊小明的微笑也變了味。

那一頓飯,兩個人都吃得很不是滋味,后來兩個人也不知道是在哪個站點分道揚鑣的?？傊畻钚∶饕粋€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就很羨慕《大話西游》里的唐僧,雖然這人平時嗦嗦像只蒼蠅,但終究有自己的人生追求。楊小明的追求又是什么呢?

楊小明一個人在宿舍里又重溫了一遍《大話西游》。他之前不明白,現(xiàn)在也不明白,明明是一部喜劇,看到最后他為什么要流眼淚?

【四】

楊小明離開學校的時候,沒有打電話通知林薇薇,林薇薇也就沒去送他,只是他一直時不時地看一眼進站口。

那天楊小明下班的時候突然在街上看到了陳一舟,他心想這個世界還真小,就要過去和陳一舟打招呼。這時一個他不認識的女孩突然先他一步跑了過去,陳一舟親昵地摟住了她的腰。

楊小明的全身像是被點燃了一樣,他憤怒地跑上去打了陳一舟幾拳,然后兩人就當街打了起來。

楊小明被打斷了根肋骨,在醫(yī)院里躺了好幾天。那天下午他從恍惚中醒來看到了林薇薇,他感覺既意外又驚喜,可是當林薇薇接下來一段慷慨陳詞,然后拂袖而去之后,楊小明卻覺得心里憋得慌。

林薇薇的話是這樣的:楊小明,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因為我說陳一舟是我男朋友,你就去打人家,那如果哪天我真的嫁他了,你是不是要拿刀把他給殺了?

這句話楊小明私下里琢磨了很久,他回想當初為什么要出手打陳一舟,是出于憤憤不平,是出于嫉妒,還是因為愛……接下來的幾天里,他想打林薇薇的電話,卻一直都打不進去。楊小明想,一定是林薇薇又把他的手機號碼給拉黑名單了。一年以前林薇薇拉他的黑名單,他可以用學校里最貴的冰激凌將功抵罪,一年以后,林薇薇還會收下他的冰激凌嗎?

楊小明不由得苦笑。

【五】

快畢業(yè)的時候,楊小明突然接到了林薇薇的一條道歉短信。那時楊小明正為寫實習報告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連短信也忘了回,過了幾天才想起來,也就不好意思回短信了。

畢業(yè)典禮那天,活動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楊小明沒多大興趣,就蹲在圖書館前的石階上偷懶。舉目四望中,他看到了林薇薇。

林薇薇站在楊小明的面前,然后從身后伸出一只拿著相機的手,說:“我們合照留念吧。”

楊小明欣然同意。林薇薇不知道,楊小明蹲在石階上,就是為了像等待奇跡一樣等待林薇薇的出現(xiàn),而奇跡呢,似乎真的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著。

拍完照片已經(jīng)是下午兩三點了,楊小明和林薇薇搭伴逛了半圈校園,然后在校門口的大排檔各吃了一碗面。林薇薇提議,晚上去閱覽室看書,畢竟那是他和她相遇的地方。楊小明有點為難地說:“我今晚的車票都已經(jīng)訂好了。”

你聽說過只談一天的戀愛嗎?一天,也就是個小時,也就是秒,再加上每一秒都可以無窮等分,這樣算起來一天的戀愛可以變得很長很長,長得你既張望不到終點,又看不到來時的路。

楊小明之所以放棄談一天戀愛的機會,并不是嫌時間短,他只是重新找回了差點被他給遺忘的那句話——愛情是一種奢侈的追求。

楊小明急急地跑到車站去買票。在那輛離開林薇薇生活著的城市的長途汽車上,他小心翼翼地翻出他在大一的時候買的日記本。

他曾經(jīng)在大一的時候立志寫四年的大學日記,可惜在這四年里他從未寫過,因此他決定在大學的最后一天寫他大學的第一篇日記。他在日記的開頭寫下這樣一行字:“畢業(yè)那天我們一起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