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來是個警察，現(xiàn)在不是了。個月前，那時候還是秋天，我在大街上狂攆一名罪大惡極的犯罪嫌疑人。他跑得飛快，沒辦法，我只好開槍，那一槍差一點兒打死他。其實，打沒打死他并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子彈穿過了他的左腿，意猶未盡地鉆進了路邊玩耍的一個小孩的屁股，我因此被扒掉了警服。不做警察我還能做什么？思來想去，我決定去做一名私家偵探。
我迎來的首位客戶是一個年輕女人，我們在市區(qū)的一家麥當(dāng)勞里見了面。她二十四五歲，穿著一件銀灰色的呢絨短大衣，是位古典美女。她說她叫蒙嘉慧，在一家中外合資企業(yè)做財務(wù)工作，是看到了我的廣告才打電話的。我開門見山地問她：“不知道我能幫你做些什么？”“你……能不能幫我調(diào)查一個人？”她低下頭，兩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當(dāng)然沒問題。”我說，“你把那個人的情況跟我簡單介紹下。”我從懷里掏出圓珠筆和小本子，準備記錄。
她猶豫了一下，說：“其實……我根本不認識他。”見我迷惑地望著她，她忙解釋道，“是這樣的，最近這幾個月，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天下班在車站等車時，都會遇見一個人。他很奇怪，不僅每天都偷偷地看我，而且車來了卻從不上車。只要公交車一開走，他就轉(zhuǎn)身離開。每天都是這樣。”“你的意思，他其實是故意在那里等你的？”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我愉快地笑起來：“這人是個男的吧？也許他是在暗戀你。”“不可能。”她堅決地搖了搖頭，“他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頭發(fā)都白了呢。”老頭兒？這倒是讓我頗感意外。
那天晚上，我接下了這單生意。一個偷看漂亮姑娘的老伯伯，他的動機是什么？如果最終證明他是個色心未泯的老色狼，我一定會趁機收拾收拾他。第二天黃昏，我跟著蒙嘉慧來到那個車站，在她的暗示下，我很快找到了那個人。蒙嘉慧說得沒錯，他的年齡應(yīng)該在五六十歲，身材瘦削，臉和脖子上的皮膚已經(jīng)開始松弛，不過腰板還挺得很直，手中那把細長的彎把黑雨傘被他像支著一把劍似的拄在地上。蒙嘉慧有意站得離他很遠，但他的目光執(zhí)著地穿透了等車的人群，一直紋絲不動地焊在她身上，毫不掩飾。
從那天起，我開始了對他的監(jiān)視，他一個人居住在二層的一套公寓里，和任何人都沒有來往。他的生活像尺子一樣精準，每天早上點，出門到附近的菜市場買回一天的菜；下午點，搭乘路公交車到西門下車，步行到蒙嘉慧候車的車站，等她上車后再乘車返回，此外便鮮有出門。周六、周日蒙嘉慧休息，他下午也不再出來。有幾次我在他窗外聽到了手風(fēng)琴的聲音，彈奏的像是一首外國曲子。我對音樂一竅不通，只是覺得好聽，其次是感到那樂聲中似乎帶著些許悲涼。
此外，那幾天我留心觀察了他看蒙嘉慧的眼神，看不出有任何感情的成分，沒有愛，沒有憎，沒有悲喜，平靜得就像一只老羊。第六天，我覺得該出擊了。我找了套制服，假扮成物業(yè)人員騙開了他的房門。那是套九成新的兩居室，四壁潔白，裝修的檔次不錯，風(fēng)格時尚。通常老年人獨自居住的房屋都會彌漫著香煙與不知名藥膏的混合氣味，但這套房子里卻充盈著空氣清新劑淡淡的清香，草莓味的?？傊膬?nèi)容與我想象中大不相同。我裝模作樣地檢查著廚房的水管，試圖同他搭訕，不過他始終表現(xiàn)得很冷淡，說的話總計不超過十個字。
盡管如此，這次喬裝打扮的探察仍舊為我?guī)砹瞬恍〉氖斋@，我在一間臥室的墻壁上看到了一張蒙嘉慧的照片。照片上蒙嘉慧穿著件淺黃色的短袖T恤，視線并沒有看鏡頭，看來應(yīng)該是偷拍來的。老人對蒙嘉慧的關(guān)注已經(jīng)確鑿無疑，但他這樣做的動機仍舊讓我迷惑不解，難道這老伯當(dāng)真愛上蒙嘉慧了不成？
不過在同樓下一個遛狗的老太太閑聊之后，我從她嘴里獲知了一條新的線索，令我恍然大悟，而且她所提及的那件事涉及到我曾經(jīng)辦過的一個案子。我這時才意識到，原來蒙嘉慧遭遇的這件怪事并非像我預(yù)想中那么簡單。為此，我特意回了趟局里，找以前的同事把那樁案子的卷宗調(diào)出來看了一遍，雖然還不是非常確定，但我相信老人對蒙嘉慧的關(guān)注肯定與那件事有關(guān)。
于是，那天下午，我再度敲開了老人的房門，這一次我表明了來意與身份，誠懇地請求能與他談?wù)?。老人得知我曾是警察，并且參與了那件案子后，他對我的態(tài)度開始有了松動，最終，他同意了。在聽過整件事情的原委后，我發(fā)現(xiàn)先前的推斷仍舊錯了，但對錯已經(jīng)不重要了，現(xiàn)在擺在我面前的，是要給蒙嘉慧一個答復(fù)，以便盡快了結(jié)這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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