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女尸

大明成化十九年，六月初十，贛州城梅家坑湖突然浮出一具女尸。發(fā)現(xiàn)時尸體早已面目模糊、腐敗不堪。仵作到場檢驗(yàn)，發(fā)現(xiàn)死者三十來歲，中等身材，是被人掐死之后，再拋入湖中的。死者全身上下并無能證明其身份的明確特征。

贛州知府佟子昂當(dāng)即下令在全城范圍內(nèi)仔細(xì)走訪盤查，看看近十日城中有無婦女失蹤，結(jié)果查來查去發(fā)現(xiàn)，無名女尸年齡、體形、衣著等與贛州耆宿蘇閣老之女、知府衙門總捕頭秦聚天之妻蘇碧娥相吻合。消息傳到蘇家，舉府皆驚。前一陣子，城中曾有謠言說，蘇碧娥耐不住寂寞，背著丈夫在外面姘漢偷情?，F(xiàn)卻發(fā)現(xiàn)可疑女尸，蘇家斷定，必是秦聚天聽信謠言，懷疑妻子紅杏出墻，一怒之下，殺妻泄恨。蘇閣老年事已高，本已臥病在床，聽此噩耗，當(dāng)時含悲而逝。

蘇碧娥的長兄蘇碧城強(qiáng)忍悲痛，一面料理父親后事，一面忙著給佟知府遞狀子、送銀子，狀告知府衙門總捕頭秦聚天聽信謠言，殺妻棄尸。佟知府一向自以為是，自詡青天，一看狀子，案情清楚明了，而且秦聚天既有作案時間，又有殺人動機(jī)，未予詳察，當(dāng)即就下令逮捕秦聚天。并當(dāng)堂用刑逼供，屈打成招，令秦聚天畫押認(rèn)罪，違心地承認(rèn)自己在本月初三夜里，因誤信謠言，懷疑妻子蘇碧娥對己不忠，一怒之下，將其掐死，并趁夜將其尸體拋入梅家坑湖。

消息傳出，滿城百姓議論紛紛，一面要求嚴(yán)懲知法犯法的殺人真兇，一面盛贊佟知府是青天大老爺。但是，秦聚天的老父老母卻不信一向疾惡如仇的兒子會干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托人寫了狀子，遞到知府衙門，要求知府大人重新勘查審理此案，為子申冤。佟知府因收了蘇家的銀子，加之自以為是，已先入為主，認(rèn)定秦聚天是殺人兇手，對兩位老人遞交的狀子不予理睬。兩位老人悲憤之下，便欲往京城擊登聞鼓，告御狀。佟知府怕事情鬧大不好收拾，便以刁民滋事之罪，將兩人逮捕入獄，各笞刑二十，且不準(zhǔn)贖刑。如此一來，秦家只剩年僅十五歲的秦明秦月一對孿生兄妹沒受牽連。兄妹倆深信父親絕非殺人兇手，且根據(jù)種種跡象顯示，那具無名女尸極有可能不是母親蘇碧娥——蘇碧娥應(yīng)該還活在世上。兄妹倆商量，只要找到母親，或者找到母親尚在人世的證據(jù)，那么謠言就會不攻自破，父親身上的罪名也便不洗自清。

一錯再錯

為了代父申冤，兄妹倆請人畫出母親的容貌，手持畫像在城里城外四處打聽。兩個月之后，兄妹倆終于在贛州以北的沙溪鎮(zhèn)，找到了一位能證明母親尚在人世的證人。

據(jù)鎮(zhèn)子上悅來客棧的馮掌柜回憶說，畫像中這個女人他見過，說是六月初五夜里跟著一個年輕男人來他的客棧住過一晚。當(dāng)時店里幾個伙計都在場，大伙兒都可以作證。據(jù)仵作推測，那女人至少已經(jīng)死了六天以上，尸體是六月初十發(fā)現(xiàn)的，也就是說那女人是六月初四之前死的。而六月初五尚有人見過蘇碧娥，秦聚天也非殺人兇手。秦明秦月兄妹倆喜極而泣。在知曉其父的冤情后，馮掌柜和客棧眾伙計都愿上堂作證。蘇碧城聞知此事，疑是秦家兄妹與馮掌柜串通一氣，要替殺死他妹妹的兇手脫罪翻案，早已先行一步，帶著父親的臨死遺書，快馬入京。不久，在公堂上受理秦氏兄妹及馮掌柜的證詞時，刑部核準(zhǔn)秦聚天死罪的文書早已下達(dá)，所以，佟知府有恃無恐。先將馮掌柜等人以作證不實(shí)之罪各打二十大板，然后又以藐視公堂、聚眾鬧事之由緝拿秦氏兄妹。秦月因自幼習(xí)武，見勢不妙，奪路而去；秦明卻被捕成囚。

秦聚天斷頭之際，老父老母在獄中隔著牢房木柵相擁痛哭，是夜，雙雙撞墻而死。死前，秦老爹咬破手指，在牢房墻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冤”字。

秦聚天殺妻案從案發(fā)到結(jié)案，再到余波平息，前后歷時一年有余，驚動了朝廷，勞駕皇上親自過問，影響極大，被刑部定為成化十九年七大重案之一。佟子昂因頂住壓力，破案有功，受到嘉獎，升遷有望。這年八月，即大明成化二十二年八月，他剛好任滿三屆，又是朝廷外官“考功”之期。只要過了這一關(guān)，他便升遷無礙，高枕無憂了。

誰知八月將至，突然有消息傳來，說是有人在湖廣境內(nèi)看見了蘇碧娥，且正向老家趕來，數(shù)日后便會在贛州城內(nèi)出現(xiàn)。佟知府嚇得立即派人快馬去查，看傳言是否屬實(shí)。探子回報，確有其人其事。佟知府立時慌了手腳，這才明白自己為官三任，辦的最得意最有影響力的案子，竟是天大的冤案。

怎么辦？佟知府想來想去，覺得最好的挽救法子就是殺了蘇碧娥，讓秦家永遠(yuǎn)沒有翻案的機(jī)會。他決定派心腹姚三去辦這件事。秦聚天死后，姚三就成了總捕頭。于是姚三奉命，務(wù)必趕在巡按御史韋大人到來之前，將蘇碧娥殺死在贛州府地界之外，讓她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