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林和我的戀愛是不是林的初戀，但那是我的。我愛著他，像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子，干凈、純粹，里面裝滿了我對未來所有的希望。 我再次遇到林，并不是偶然。當我在百度網(wǎng)上搜索他的名字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激動起來，那時我就知道，我一定會和林再次相遇。 林是我的大學老師，他是我的初戀，像雪一樣干凈的初戀。女人到了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容易感覺空虛。有一段時間，我常常想起林，想起那時青青的校園，穿花裙子的我，戴眼鏡的林。有一次，在送兒子上學的時候，我居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如果我和黃磊的兒子是我和林的兒子，那么……腦海里鉆出的這個問題把我嚇了一跳，也重新激起了我想再一次見林的愿望。 那時我正在網(wǎng)上瘋狂地聊天。十年的婚姻已將我和我的家庭定格，我和丈夫的感情尚可，但乏善可陳。有一次在某個聊天室，一個叫花花草草的網(wǎng)友告訴我，她通過網(wǎng)絡找到了自己的初戀男友。我立即想到了林。于是，我用同樣的辦法找到了林。林是青島一所大學的副教授了。輸入他的名字，從百度網(wǎng)上能搜到幾百條關(guān)于他的信息，其中多數(shù)是論文。有一篇論文后面附有林的郵箱。 我立即給林寫信，然后懷著一種激動的心情上床睡覺。我一點都不用擔心黃磊會看出我的異常，因為他根本看不出來，我們已很少留意彼此的情緒變化。即使是每個月中僅有的一兩次做愛，也都是非常有規(guī)律的。印象中，每次都是我先提起，他對此不冷也不熱。以至后來，我和林約會，我興高采烈地化妝出門，又興高采烈地回來，他也不在乎我的變化，只是淡淡地說一句，怎么這么高興啊，撿錢啦。我說，沒有，是撿到人啦。他說，哦，那可有的賺了。不知他是真的沒有看出來，還是假裝的。 林接到我的信后，第二天一早，就打來了電話。當時我只留了單位的電話。“您好，請找一下陳青。”時隔十年，我一下子就聽出來林的聲音，天哪，是他。我握著話筒沉默了一會，說，“林老師！”我叫他老師，可以避免同事的懷疑。 大學畢業(yè)后，我和林漸漸失去了聯(lián)系。我畢業(yè)后分回了老家濟南郊區(qū)的一個縣城。林則考研究生去了南方的一所學校。開始我們還有聯(lián)系。畢業(yè)后第一個暑假，我一個人從北方跑到南方去看林。學校外面有一間叫摩爾的酒吧，我這么清楚地記得這個名字，是因為林在這里給我留下了傷痕。那時，他低著頭，問我：“陳青，找到心愛的人了么？”我不敢抬頭看他，是因為我委屈的淚水流了下來，我倔強地吸住鼻子，不讓自己哭出來。 我不知道，林和我的戀愛是不是林的初戀，但那是我的。我愛著他，像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子，干凈、純粹，里面裝滿了我對未來所有的希望。當然，林并沒有答應我做他的女朋友，但也沒有拒絕。“我對你，就像你是我的親妹妹。” 他說。林那時為什么會拒絕我，他不愛我嗎？但如果不愛，為什么他會對我那么好，我們那個班有十五個女生，為什么他獨獨挑中了我，給了我最初的愛與關(guān)懷。這是我從南方回來后一直在想的問題。我的玻璃杯子就這樣碎了？我不甘心。直到和黃磊結(jié)婚，我仍然是不甘心。 黃磊是個寬容的人，但是很無趣。這一點我在結(jié)婚前就發(fā)現(xiàn)了，那時我不在乎，我只要找一個愛我的人，讓我忘掉那個不愛我的人就可以了。 在我和林通話的當天，我們就見面了。林坐下午的火車，從青島趕到濟南。他的那種熱切讓我有了某種成就感。從這時開始，那些在初戀時留下的陰影，一點一點從我心中抹去。 那是一個周末，一見面，林就跑著過來把我擁進他的懷里，用手撫著我的頭發(fā)。“我可愛的小青，我一直都在想你。”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我可愛的小青”，哦，時隔十年之后，我終于在人來人往的車站，聽到了這個稱呼。 我們在“趵突泉食府”吃晚飯。坐在那里可以看到趵突泉公園的水和樹。隔著夜晚溫柔的水面，我恍如隔世，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光。 “前幾年我回濟南來找過你的，可是沒有找到，其實我一直都很后悔當初把你放走。小青，我真的很愛你。”我的淚水又一次流下來，滴在了林的手上。我等這句話太久了，從二十歲的如花歲月等到三十歲。是不是太久了？林答應我，他會經(jīng)常來看我。他給了我一個手機：“這個號碼，是我的專線，我要你只為我而開。”一只小巧的粉色彩屏手機。 我們手拉手，走過我們曾經(jīng)的校園。走遍了校園的任何一個角落，“我想把我們戀愛的消息告訴每一棵樹，每一株花，因為十幾年過去了，這校園里不變的就是這些花花草草了，我要讓它們見證我們的愛情。” 林走后，我們互發(fā)短信、郵件，隔一周見一次面，他來濟南或我去青島。林每天給我寫一首詩，他還是那么有才氣。當初就是他的才氣征服了我，現(xiàn)在依然是。在林的詩中，我又煥發(fā)青春年少時的熱情與活潑。同事們都說我變了。是的，我變了。那一段時間，我像是瘋了。 但很快我就變得有點兒煩躁了。那天我沒有像往常一樣收到林的短信和郵件。我一連發(fā)了三封信，林都沒有回。我焦急不安地等待著。黃磊注意到了我的焦急，問我是不是工作遇到了什么麻煩。我說沒有。令我想不到的是，這家伙第一次這么關(guān)心我，像父親對待孩子一樣，他走過來撫摸著我的頭發(fā)，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額頭。我委屈得像個孩子似的，趴在他的懷里哭了。那一刻我的心理真的像一個剛剛失戀的女孩子，面對著自己的父親，直到他把我哄睡。我還愛著黃磊，但是為什么，我又那么渴望得到林的愛呢？“因為你一直沒有從你初戀的陰影中走出來吧，”后來黃磊給我分析。 第二天上班后，我打開郵箱，看到了林的來信，說他老婆懷疑他了，這幾天一直要他郵箱的密碼，“我恐怕不能像以前一樣經(jīng)常給你寫信了。但我仍然是愛你的。”林曾說過，因為心里一直有我，又找不到我，所以他結(jié)婚很晚，一直到去年才剛剛結(jié)婚。“我并不喜歡她，她是趁虛而入的，在我生病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天天照顧我……”男人，當他們遇到外遇的時候，總是會說，他們不愛自己的老婆，但是他們又那么怕他們的老婆。“但是，我不能和她離婚，”林說，“那樣，她會去死的。” “我得為她負責！”上次見面的時候，林就對我說過，他不會和老婆離婚，“婚姻是對一個人盡責任，但不一定把自己的所有都給她。感情是感情，責任是責任。我的感情里只有你。”盡管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我不妨礙任何人，我不會要求他跟妻子離婚，我只要他做我精神上的知音。但是聽了這樣的話，我還是對林大發(fā)了一通脾氣。 事實證明，我最初想和林談一場“我不妨礙任何人”的精神戀愛的想法是錯誤的。女人天生的妒忌心理，在不斷增長的感情面前是那么的強烈，以至于你都不能把持自己行為。女人對感情是貪婪的，正像男人對性一樣。 就這樣，我一步步滑向危險的邊緣。月日是情人節(jié)，我和黃磊照例是不過的，黃磊根本不知道有這么一個節(jié)日，即使知道，他也不會給我買花。而那一天，我也沒有等到林給我的花。他曾答應我，那天通過郵政給我寄鮮花。第二天，他寫來一封信，說這一陣，他的夫人對他看得特別緊，以致他沒時間給我寄花，“親愛的，千萬不要怪我，雖然是跟她一起過的情人節(jié)，但是我心里想的卻是你。”我在極度的失落之后，給林打了電話，開始他沒接，我接著打，他還是不接。他越不接我越打。 我被妒忌、失落、想念和猜忌所折磨。我決定到青島去找林。要他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如果他要我，我就跟黃磊離婚。想到和黃磊離婚，我又哭了半路。 即將落山的太陽最后的光，把校園的一角染成了暖暖的金黃色，正是初春，樹的葉子剛剛吐出鵝黃的綠，嬌嫩的像少女的臉。我站在那兒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上去找林。正在這時，我看到從那暖而幸福的陽光里，一個孕婦緩緩地出了大樓的門，站在樓門口，等人的樣子，接著林出來了。他向她笑了笑，蹲下身去系她松開的鞋帶。然后，他拉著她的手。他們一步步向我走來。陽光正打在他們的額頭眼睛上。他們笑瞇瞇向我走來…… 一個巨大的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們同時抬頭向樓上張望，一塊玻璃從一扇不知名的窗子上掉下來，然后，砸在地上，碎了，一起碎了的還有我曾經(jīng)的那只對林裝滿希望的愛情。林和曾經(jīng)的愛情就這樣從我身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