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歲的時候,我記憶最深的場景就是她整天滿院子追我,抓到了,就讓我叫姐姐。我比她小兩歲,每次抗?fàn)幎家允「娼K。但我寧可受皮肉之苦,也堅持要喊她的名字。
那時候父母做生意忙忙碌碌,沒有時間管我們。后來搬到了城里,不僅沒有了寬敞的院子供我們打鬧,我們兩人還住進了一個屋子里。
外出買高低床的時候,我們又爭吵起來,她要綠色,我要粉色,我嘲笑她的品位低,她說我選的顏色俗。爸沒有辦法,只好給我們一人買了一張床,放在狹窄的小臥室里。過道窄窄的,我們倆每天歪著身子,在兩張床之間穿來穿去,彼此遇到,伸手一推,另一個就狼狽地倒在床上。
媽媽好像永遠偏向她,好吃的,先問妙妙吃不吃;買衣服,先問妙妙要什么款式的。有一次,我們倆同時買了一件新衣服,穿出去,人人都夸我是小公主,她很不服氣,趁我睡覺時,在我米色的新裙子上倒紅墨水。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簡直氣瘋了!她聽到我的聲音,飛快跑進媽媽的臥室。
媽一邊護著她,一邊對我說:“可可乖,明天媽再給你買。不要跟姐姐鬧。”
“她不是我姐姐!”我哭喊。妙妙躲在媽身后,也不示弱:“誰愿意要你這么討厭的妹妹!”
變化是在我歲那年開始的。妙妙好像一朵花忽然就從塵埃里低下去了,以至于我突然找不到方向,沒有人跟我打架、吵嘴、搶新衣服穿。吃完飯,她總是搶著去洗碗,再不逼著我叫姐姐,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不再伸手推我,縱使我將她推倒在床上,她也會掙扎著爬起來,輕輕說“別鬧”就走開了。我的嘆息湮沒在無趣的日子里。
那時,妙妙最感興趣的就是學(xué)習(xí)。
“你這么拼命學(xué)習(xí)是為什么呢?”我問。在我看來,如果考不上好大學(xué)的話,多交點學(xué)費就行了,何苦這么拼命。
妙妙搖搖頭:“可可,我打算考最好的大學(xué),以后多多賺錢給爸媽花,不然,我覺得對不起爸媽這么辛苦……養(yǎng)我……們!”
她穿最簡單的衣服,從不挑剔飯食,卻做最多的活兒。我們之間好像有了距離,她越跟我客氣,我越不好意思,漸漸,空氣中有了陌生的涼意。
二
我們高考時,爸積勞成疾突發(fā)腦出血,媽整天在病床邊哭泣,完全沒了主張。
考試結(jié)果一出來,成績一般的我如愿考上一所民辦大學(xué),成績優(yōu)異的她卻意外落榜。
此時,爸已經(jīng)出院,卻癱瘓在床,他覺得是自己影響了妙妙,堅持要妙妙去復(fù)讀,因為憑妙妙的成績考上重點大學(xué)是沒有問題的。而我,考上的只是三流學(xué)校,遲一年上沒什么。我一聽就炸了,大聲哭喊,說爸媽從小就偏心,現(xiàn)在是妙妙沒有考上大學(xué),卻反過來要我休學(xué)!
妙妙到底沒有去復(fù)讀,因為她給家里留下一封信,走了,她在信里說,要爸媽送我去上大學(xué),而她,選擇去打工。
和她見面就是在節(jié)假日。我們會一同回家,媽還是老樣子,總是先跑上前去迎接她,噓寒問暖。我已經(jīng)沒有了妒忌,因為此時我和妙妙之間,差距的明顯已經(jīng)一目了然。
我還是單純幼稚的小女生,她卻已經(jīng)可以和父母大談開銷用度甚至賺錢的方法、省錢的門道。每當(dāng)他們說這些,我就被排除在外,手里捧著米蘭·昆德拉的書,一邊在心里嘲笑他們庸俗,一邊拈著開心果吃。是她給我買回來的,據(jù)說她打工的那個城市開心果便宜,就給我買了幾斤。媽心疼地說:“妙妙,你該給自己買幾件衣服穿。”
她笑:“我總是買呢。”此時,她穿著舊棉襖,皮膚黑了一些,眼睛卻顯得更大了,一笑,便顯出空洞和疲憊來。
男朋友第一次隨我到家里來住時,我們就愛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討論著韓劇里哪個明星最有魅力。她和媽在糊燈籠,放假的那些天,公園里有廟會,她每天晚上在家糊彩色燈籠,然后拿到廟會上去賣,廟會上小孩子多,經(jīng)常賣到脫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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